第 82 期
研究中国 日本从未止步
——马立诚、荣剑深度解读日本究竟为何研究中国
研究中国 日本从未止步 完整版
邻国不愿被叫“周边国家”
日本大学生问我中国什么时候打日本
中国什么人帮了日本右翼的忙
CCTV和微博里的中国是两极
中国军队训练水平达不到日本程度
2015年对于中日来说也有着别样的意义。在日本的街头你会看到这样的标语“纪念终战70周年”，中国则是“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几个字的差距表明了各自对于战争不同的定义以及不同的历史价值观。
马立诚：日本大学生问我中国什么时候打日本
凤凰博报：议国事，知天下，欢迎收看新一期的纵议院，我是文婷。在日本的街头我们会发现，很多书店都会卖关于中国领导人，中国社会等等方面的书籍，而且据说销量很好。由此可见，日本民众对中国的兴趣和关注度极高。那么马老师依您观察，他们具体在关注中国的哪些方面？
马立诚： 日本对中国的关注是全方位，在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里，只有一个国家用自己的语言，翻译中国的十三经《论语》、《孟子》《易经》、《诗经》，并且用自己本国的语言注释《十三经》，我在日本东京大学对面的巷子里头，有很多的书店，我看到了，我很惊讶的。我们中国一位学者钱钟书，有一次在日本的一间大学演讲，他说在日本学者面前，不敢谈中国的学问。因为日本对中国的研究，对中国的兴趣，那是非常大，而且研究的很深。我们不会日语的，拿到日本报纸你能猜出个1/3、1/4，只有一个国家是日本。过去朝鲜和越南，也都有部分的汉字，但是他们建国以后，就把汉字彻底取消了。日本也曾经争论过，完全用平假名、片假名取代汉字，但最终保留汉字，在日本社会学术界是一个主流，所以日本是保留了2000多个汉字。我们中国，我们古代的一些传统，在日本被保留下来了。比如我们中国过去古代的时候有驿站，那个驿至今还是日本地铁站站字使用的字，不过稍微有点变化。所以我们中国的很多很多古代的东西都是保存在日本。特别像京都、奈良，这些城市的样貌，都是跟我们唐朝的建筑，唐朝都城的风格有很密切的关系。另外中日都是亚洲的强国，彼此关注，彼此了解，完全是题中应有之义。两个国家距离也很近，过去周恩来说两个国家是一衣带水，从东汉以来，有两千年的历史。
凤凰博报：荣剑老师您觉得有没有知己知彼这样的意思在呢？
荣剑： 我们对日本的研究，是非常欠缺的。相反日本对中国的研究，是非常的广泛。一开始也可能从学生的角度，后来作为一个平等的，或者更加优越的文明的先行者，这么一种视野来观察中国。现在我们是不是进入第三个阶段了，原来是一个学生，然后是一个文明的先行者，现在我认为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个变化源自于中国的确崛起，中国再次强大起来了。力量格局的对比已经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这对日本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一方面，觉得中国有可能会重新取代日本，成为东亚的一个新的领导者，物质的总量的膨胀，军事力量的发展，使日本保持了这种警惕的心态。基于这种格局，日本对中国的研究是不会放弃的，很可能会扩大研究的范围。我们必须承认，日本对中国的研究是非常细致、非常全面的，这恰恰是我们中国需要学习的一个重要方面。只有认真研究对手，学习对手的前提下，才可能超越对手。
马立诚： 在今天日本对中国的研究，还有一种特别的意义，现在两国的力量对比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明治维新以来的大变化。明治维新以来一百年，日本强，我们弱，那现在中国强了，经济总量方面日本占了下风，这个时候就发生了一个问题，两个强国都在争取这个东亚的领导权，争取在亚洲乃至于在世界上的地位，就发生了一个较量。我的一些日本朋友说，日本心理上要适应中国比自己强需要十年时间。前几年中国经济规模刚刚超过日本的时候，我到日本去，我看到日本的媒体上就说：虽然中国超过了我们一点，但是中国的质量不行，比如说有食品、药品，有假冒恶劣，饺子还有有毒的，还有制造业产品的粗糙，还有空气的污染啊，水的污染，所以真正的幸福在日本。我看到日本媒体这样说以后，我也很理解。它以前一直认为美国比自己强，美国是老大哥，中国过去是积贫积弱了，很长时间看不起我们。现在一下子中国起来了，那它就发生了一个问题，就是不习惯不适应。而这时中国起来的速度规模越来越大，现在已经两个日本了，未来也许会是三个日本，四个日本。这样对日本来说，就产生很大的压力和焦虑。特别是两国还发生过战争，所以这个时候，有一种新的动力加进来，就是要研究中国，研究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这种研究实际上是两国在较量当中的一个层面、一种表现。日本原来在东亚，应该说是一个老的大国，中国是一个新兴的大国。新兴的强国往往会对既有的强国所形成的秩序发生冲击，在历史上这种冲击曾有多次是通过战争解决的。但是今天在全球化的形势下，用大规模战争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已经过时了不为人们所采取了。但这两个国家的竞争的尖锐性、碰撞依然是比较重的存在的，所以就要在这个情况下，加强对中国的研究。
凤凰博报：现在日本民众，其实对于中国无论是他们的民众也好，高层也好，有一种怕的心理？
马立诚： 2014年我访问日本，曾经在日本静冈国立大学演讲。演讲之前我就问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社会学系的女生，我问她：你去过中国吗？你对中国什么印象？她说：我没有去过中国，中国什么时候过来打我们啊？我问另外一个教授，是静冈国立大学的一个社会学系的副教授。我说：你对中国什么印象？他说：他回家的时候，他年迈的父母经常问他，中国什么时候打过来啊？好像要报仇的样子。从日本这方面来看，它感到了崛起中国的巨大压力，日本社会面对中国的崛起，是焦虑的，是焦躁的，是不安的。今年我到日本大学，6月份的日本大学做了演讲，我问一个学生：你对中国人怎么看？他说：很可怕，马上来打我们了吧？这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也要知己知彼，要感受到我们的周边国家对于中国崛起给他的压力，要正常的理解我们周边国家，对中国的压力的一种感受。
荣剑：CCTV和微博里的中国是两极
凤凰博报：前年我们去日本与NHK的一位主任研究员聊天时他也提到，日本很多的媒体在报到时也偏重于报道中国不好的地方来博取收视率，这一现象反映了什么？对于中日关系会有怎样的影响？
荣剑： 这大概是所有国家媒体人的一个天性，全世界所有的媒体人的一个共同的特性，内在的一种要求。当然也有我们国家的意识形态的控制，使得在声音要通过不同的渠道才能反映出来，在CCTV里面反映出来的声音，跟微博反映的声音，好像是个两极。那天在微博上发有三个中国，一个是CCTV的中国，一个是微博的中国，一个是我们现实的中国，如何来判断一个真实的中国，需要通过三个窗口把它综合起来才能观察。日本的媒体对中国负面的报道，的确是大量增加了。这种情况，大概80年代的时候是不多见的，在当时胡耀邦总书记倡导的中日友好主旋律下面，日本对于中国好的评价是80%，现在是负面的评价到了80%。
媒体在这个地方其实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2012年反日大游行，这种画面通过日本的电视，连篇累牍的不断的播放，这个导致的这一种错觉。2012年中国掀起的这个反日大游行，已经到了非常极端的程度了。对中国人施暴，砸日本车，在日本电视台播出后日本人都看傻了。这不是在打日本鬼子，是在打中国自己的同胞。而且我们这边有关部门，不加以制止，或者制止不利。这种画面在日本的传播，确实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这种传播，实际上对国民的心理影响是非常大的。当然我们不能说媒体应该怎么做，至少可以看到中国的媒体在报道日本情况的时候，存在大量妖魔化的情况。双方我觉得都应该反思的，实际上还是取决于这种大的态势的改变。比如这次日本来了三千个各界的代表，那么我们习近平主席在人民大会堂接见这些人，这种信号传播出去的话，马上会产生一个非常好的正面的一种影响。所以我想，媒体不可能是麻烦制造者，媒体只是尽可能忠实的报道发生的事情，它不可能制造这个事情。制造事情的，肯定是有更深的一些原因，有制度性的原因，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推动这些事件，把它制造出来。
马立诚： 中日两国的媒体，对于两国关系的恶化，负有不可推卸的重要责任。你说的对，我到日本的这个包括书店，媒体人一看，书店摆的书，题目就是《中国崩溃论》，第二本书叫《中国为什么崩溃》，第三本书叫《中国一定崩溃》。批判中国和批判韩国的书是最好卖的。报道中国的时候，偏重取负面的报道，用词用语骂的也比较狠，这和日本社会焦虑状态有所应和，所以这样的杂志就卖的比较好。其实这是各国媒体的天性，报喜的媒体在真正自由型的市场里是会输掉的，没有人自己掏私人的腰包去定你这个媒体。相反中国媒体妖魔化日本的程度，比日本要严重一些。比如我最近写一篇文章，引用了我们中国几大门户网站，在首页上都发表一篇文章，题目吓人一跳，叫做《中国要用原子弹把日本从地球上抹去》，几大门户网站首页重要文章，另外就是说，关于就是打到东京去，把男人都杀掉，只留下日本女人，这样的评论是铺天盖地，一谈起日本都是小日本，就是鬼子，狗子，就是杀掉你，非常严重。用核子武器把日本从地球上抹去，感到紧张的还不只是日本，周边国家也非常紧张。周边国家有一种认识，他就觉得中国的媒体是受中国政府来调控和管理的，因此中国的媒体说的话都是代表政府的。
让周边国家感到你这个国家这么大，力量这么大，军事力量，甚至于每一个半年都进展很多，武器甚至比俄罗斯还强了。要运用这么大一个力量做什么呢？他们有时候觉得中国的决策还不是很透明，从上半年还不好猜到下半年，他们觉得美国的政府是非常透明的，就知道美国要干什么，因为全都是国会里边的全是公开的各种辩论，所以肯定能猜到。中国呢就猜不到，甚至连中国人自己都猜不到，很多很多事情都猜不到。中国人民大学的一个教授叫王义桅，他写过一篇文章，说要正确理解周边国家对中国压力的感受，对中国的一种疑虑。我还有一个朋友叫郑永年，他说如果给这个东盟国家5分钟时间，不用6分钟，就是选择美国还是中国，他们都会选择美国。我们中国既然是泱泱大国，现在就要把泱泱大国的风气重新发扬起来，要容得下批评。想争取一个很高的国际地位，从国际关系理论来说，必须要容忍。比如焚烧美国国旗，攻击美国驻该国大使馆。假如你是一个小小的国家，也不跟外界来往，那这一切都可以避免。但是你想在这个国际上取得很高的一个地位，争夺全球领导权、东亚领导权，那你有要适应人家对你的挑刺，适应人家对你的批评，或者说对你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