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麟:我这一代人的缺陷

2019年01月15日 11:16:19
来源:凤凰卫视  

香港一位女网友1月1日早晨在社交媒体发帖说,当天凌晨2:56,她在荃湾搭小巴回家,见一位“普通话阿姐”打尖(插队、加塞)上了小巴。司机和全车其他乘客都要求她下车,她却赖着不走。僵持之下,一名乘客将她手机夺去,放到小巴外的地面上,迫使她下车去取手机,司机趁势迅速关门开车一溜烟跑了。

程老汉猜测,这位“普通话阿姐”可能也是香港居民。因为,发帖的香港女网友说司机骂那个阿姐天天都打尖。至于她操普通话,可能是因为去香港不久还没学会广东话而已。

从女网友发的照片看,“普通话阿姐”大约50岁以上,比程老汉年轻些,大概齐也算是跟程老汉同一代人。

程老汉这一代人,是中国历史上文化素质比较差的一代人。我们这一整代人在受教育的青少年时代,不太读中外文化经典,读政治教育经典比较多,所以在文化上就很苍白,比如大学教授也有错别字连篇的,汉语哦,母语哦!

在我们成长的过程里,我们被教育成非常关心国家命运的人,但我们不大关心左邻右舍,更不用讲关心陌生人啦!

王小波说过:“在国外时看到,人们对时事做出价值评判时,总是从两个独立的方面来进行:一个方面是国家或者社会的尊严,这像是时事的经线;另一个方面是个人的尊严,这像是时事的纬线。回到国内,一条纬线就像是没有,连尊严这个字眼也感到陌生了。”

用王小波这话的意思来讲,我们被培养成很在乎国家民族的尊严,却不大在乎个人的尊严,更不在乎别人的个人尊严。

我们不在意自己在公共场所的言行举止,尤其是不在乎陌生人的感受。在公共场所如何与陌生人以礼相待,我们这一代人根本没上过这一课。

以搭公交来说,我们这一代人不说搭公交,我们说“挤车”。挤车有两个意思:挤上车,车上挤。所以我们都练就了挤车好身手。2000年7月刚到香港的时候,程老汉已经40多岁了,挤车的身手依然矫捷。

香港的大巴小巴通常不用挤,但港铁还是要挤的,要抢着上车抢座位。但挤着挤着,程老汉就有点惭愧,因为大多数港人并不像我一样抢座。渐渐地程老汉就放弃抢座,改成随缘了。在香港培训了十几年,程老汉已经能够做到,队形崩于前而色不变,座位兴于左而目不瞬。有时候在港铁站台排队,遇到有本地人视我为透明,大喇喇站到程老汉前面,程老汉也能够做到把他想象成比自己先到,不但不批评他,反而会后退一步让他不惭愧。

我们的文明素质低但我们自己并不承认,我们一致认为,是别人的文明素质低,所以我们不放过任何机会对别人的不文明行为进行口诛笔伐,却不自我反省。程老汉曾看到过一位美国华裔大学者的文章,说自己在北京站外打车,被一个年轻人抢走了。他痛批那个年轻人文明素质很低。程老汉对这个批评非常不以为然。那个年轻人也许根本就没注意到阁下也在打车呢!

多年前一个大雨天,程老汉在香港粉岭港铁站外的公交车站,见到一个香港本地老伯为避雨而打尖抢上公交大巴,当时就挨了几个排队乘客好一通粗口伺候。有乘客说,你岁数大你要优先上车可以,但你要问过我们。程老汉当时真的很替那位老伯难过,觉得骂老伯的那些人很过分。

那位美国华裔大学者用文章来谴责别人,跟香港这几位粗口骂人打尖的,五十步跟一百步吧?

好像什么国家都有类似问题,过于重视政治教育,忽视与陌生人相处的素质教育。罗马尼亚电影《毕业会考》有一段过场戏,讲主人公罗密欧领着情人的儿子去一处免费公共游乐场。那里有一个儿童游乐设施是空中铁索桥,架在两米高的地方,儿童上去走,家长在桥下护着。一个女家长的孩子上去了,一个男家长也把自己的孩子送了上去。女的就对男的说,不行啊,老师说了,一次只能上一个孩子。男的说,这里不归老师管,你也管不着。

你瞧,罗马尼亚人也这样!

新一代的中国人不一样了,跟我们不一样。

有一次,程老汉在内地的一个高铁站站台候车,就看到一位比程老汉略为年轻的妇女大喇喇地抢位站到最前面,被她的女儿拽了回去排队。那女人真是粗鲁,居然还大声嚷嚷:“哟,还要排队?!”

程老汉看看那个女孩,感到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