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特朗普没有“通俄”,但他真的“没事”了?

2019年03月26日 10:13:03
来源:上观新闻  

文章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安峥

两党的口舌攻击将更加激烈,国会和行政部门的分歧将愈加明显,“左更左、右更右”,政府决策效率低下在所难免。

特朗普“存活”下来了。24日,美国司法部长巴尔向国会和公众提交特别检察官米勒的调查报告摘要:没有发现特朗普竞选团队“通俄”,对特朗普是否妨碍司法“不做结论”。但司法部认定,关于总统妨碍司法的指控“证据不足”。
    
分析人士认为,对特朗普来说,一块自上任以来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吹散了;但虎视眈眈的民主党人岂会善罢甘休?专家指出,2020年大选前,两党的口舌攻击将更加激烈,国会和行政部门的分歧将愈加明显,“左更左、右更右”,政府决策效率低下在所难免。

意料之中
    
经过675天的等待,米勒上周五将“通俄”调查报告交到巴尔的手中。两天后,巴尔将调查结论浓缩在4页纸上提交给国会参众两院司法委员会两党领导人。
    
综合外媒报道,司法部长提交的报告摘要包含三大要点:
    
其一,米勒团队的调查没有发现特朗普竞选团队“通俄”。米勒调查不认定特朗普竞选团队成员“通俄”。巴尔在摘要中注解道,米勒对“通俄”的定义是,特朗普竞选团队和俄罗斯政府在干预选举问题上达成默契或明确的协议。
    
其二,米勒团队就特朗普言行是否构成妨碍司法“不做结论”,而交由司法部长裁定。巴尔引述米勒报告指出,报告“没有得出总统犯罪的结论,也没有为他脱罪”。
    
其三,巴尔和司法部副部长罗森斯坦所作结论是:米勒调查所发现的证据“不足以确定总统犯有妨碍司法的违法行为”。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评论称,既然没有潜在的“通俄”指控,就不会有任何妨碍司法的指控,因为那站不住脚。
    
换言之,特朗普“通俄”和“妨碍司法公正”两条罪状都没有成立。
    
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袁征
认为,米勒的报告可能会让总统的反对者感到失望,但没有特别出乎意料。调查从前年6月延续至今,如果真有什么重大发现早就会被媒体和线人捕捉,外界不可能一无所知。
    
“这个结论属于意料之中,”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刁大明指出,今年2月底特朗普前律师科亨在国会听证,一定程度相当于“剧透”报告,说明米勒团队并没有掌握特朗普“通俄”的实锤证据。

最大疑团
    
特朗普及其盟友和支持者认为,米勒报告证明了总统的无辜。“他活了下来,”《时代》网站称,特朗普面临的一项最严重法律挑战已经结束。CNN称,这意味着经过近两年的煎熬,特朗普的总统任期不再受“通俄”调查的直接威胁。
    
但批评者指出,报告并没有为特朗普免除罪责,米勒回避了总统是否妨碍司法的问题——这是一项严重罪行,前总统尼克松和克林顿的弹劾文件都曾提及这条。“巴尔信件引发的疑问和回答的一样多。”国会众议长佩洛西和参议院民主党领袖舒默如是评论。
    
专家认为,应该从两个角度评价巴尔提交的这份结论。一方面,毋庸置疑,这算是特朗普的一场胜利,将帮助他洗脱“通俄”这项重罪。如果没有进一步证据,“通俄”调查将尘埃落定。另一方面,这并不意味着特朗普可以高枕无忧。
    
《华盛顿邮报》援引美国政治分析师珍妮弗·鲁宾的话说,米勒的报告还有诸多谜团没有解开,最大的疑问是——米勒团队发现了什么证据,使其既不认定总统妨碍司法,也不为其开脱?巴尔和司法部副部长为何能在短短两天时间,就做出米勒675天都没能得出的判断?这样的反差,是否会为民主党提供新的“弹药”?
    
“政治斗争才刚刚开始,”《时代》网站指出,国会的民主党人准备接过米勒调查的火炬。美国《国会山报》网站指出,报告的发布只是巴尔、议员和白宫之间争论的序幕,这场较量可能会从总统和批评者的口头论战升级到国会山听证室,最终打进最高法院。
    
“不难猜想,民主党人会继续拿调查疑点说事。”袁征指出,但如果一味指责,拿不出法律层面的实际证据,不仅不会有实际效果,还会给人无理取闹的印象。
    
刁大明指出,民主党人这么做,目的在于在舆论上保持攻势,让特朗普深陷调查。不过,民主党内也不是“铁板一块”。眼下的结论,恐怕也让像众议长佩洛西这样的民主党政治精英松一口气。他们并不像党内极端派那样强烈主张弹劾,他们知道这是司法公正问题,同样也是政治问题,贸然启动弹劾对本党未必有利。

官司缠身
    
事实上,特朗普没有“通俄”,并不代表他“没事”。“他仍然官司缠身。”袁征指出。
    
一方面,经过22个月的调查,总统身边的人物相继“落水”:前竞选主席、前竞选副主席、前国家安全顾问和前私人律师均被定罪或认罪,长期密友罗杰·斯通也遭到起诉。另一方面,联邦和州检察官正在对他向艳星支付封口费、就职典礼委员会的筹款以及家族生意等一系列问题展开附带调查。
    
《纽约时报》指出,这些调查由洛杉矶到布鲁克林的官员负责,其中约一半由位于曼哈顿的联邦检察官办公室负责。种种迹象显示,检察官的重心可能已从米勒在华盛顿的办公室转移到纽约。有分析指出,虽然司法部的普遍观点是,现任总统不能被起诉,但曼哈顿的检察官可以考虑在他离任后提起诉讼,尤其是如果他没有赢得连任、在提交指控的法定期限届满前已是一名普通公民。
    
“在州层面,特朗普没有豁免权,受到冲击的可能性更大,但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法律斗争。”刁大明指出。

党争工具
    
美国总统深陷丑闻、面临调查,本不是新鲜事。但美媒留意到,过去的总统丑闻要么是私生活方面的(比如克林顿),要么是政治上的(比如尼克松)。而特朗普不一样,针对他的一系列指控呈现“跨界”的特点,从私下的亲密行为延伸到竞选行为、商业操作。“对于特朗普,有几件事同时发生——钱、性和俄罗斯。”美国罗格斯大学研究总统任期的历史学家戴维·格林伯格指出。
    
《华盛顿邮报》认为,过去的先例可能给人一种感觉:你不需要证明政治对手做错了什么,只要保持调查所谓的不当行为,即能从中获益。尽管共和党人对班加西领馆遇袭事件的调查,没有发现任何时任国务卿希拉里行为不当的证据,但调查本身就足以让很大一部分民众相信,希拉里对海外美国大兵遇难负有责任。换言之,任何针对特朗普的调查都能实现某种政治效果——让他看起来弱势。
    
美国政治分析师马克·费舍尔指出,在特朗普执政的两年时间里,调查一直占据新闻标题和总统的关注。与“水门事件”、“伊朗门事件”和弹劾克林顿一样,米勒的调查既是一项调查,也是一出道德剧,一场关于美国人是谁、美国的价值观到底是什么的全国性检查。
    
“追根溯源,‘通俄’调查因美国国内对特朗普上台的不满而起。”刁大明认为,从党派层面看,共和党人想借此牵制、塑造特朗普的对俄政策;民主党人自然是想打击对手。从白宫层面说,它是行政部门对国会需求的回应,后来被美国媒体渲染,慢慢有点变味。其中有两个关键节点:2017年6月联邦调查局前局长科米赴国会听证,标志着调查从“通俄”扩散至妨碍司法公正;去年底特朗普前律师科亨被判刑,表明调查焦点已从总统转向他身边的人。
    
“其实从一开始,这项调查的严重程度就不能和上世纪90年代针对克林顿的调查相提并论。当时是国会指定独立检察官调查,带有浓重的撇开白宫的色彩。如今,只是司法部任命的特别检察官,属于政府司法系统内部的检查,调查层级、可控性都大相径庭。但持续不断的调查会使特朗普一直难以摆脱污名,这也是将司法程序彻底党争工具化的表现。”
    
但是,调查也是一把双刃剑。格林伯格指出,民主党人必须决定他们到底想要调查什么,以及可能会对舆论产生什么影响。袁征认为,选好未来的斗争策略,才是民主党人需要解决的问题。

对抗加深
    
报告到底带来了什么?《华盛顿邮报》24日如是问。舆论众说纷纭。
    
有报道称,报告带来一叠令人咋舌的账单——从2017年5月17日到2018年9月30日,米勒办公室花费了1228.79万美元。也有评论指出,报告让特朗普欠米勒一个道歉。他一直称米勒是流氓检察官,如今正是米勒,让他迎来任内罕见的“高光时刻”。“因为米勒是个可敬的人,不会随便投掷炸弹,总是把自己的角色界定得很狭窄,甚至没有问询总统本人。”美国专栏作家E·J·迪扬指出。
    
美联社称,报告给特朗普的基础选民一剂强心针。此前,因为总统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修建边境墙、消除贸易逆差、让美国从叙利亚和阿富汗撤军,一些铁杆支持者越来越感到沮丧。《大西洋月刊》则认为,报告不太可能改善总统在民众心中的长期地位。在特朗普执政期间,其支持率一直非常低,而且稳定在40%左右。截至1月底,57%的选民表示,他们“绝对不会”在2020年支持特朗普。
    
“我觉得报告没太多价值,”美国专栏作者艾瑞克·列维茨指出,“撇开纽约南区仍在对总统进行的调查不谈,很多人认为整个‘通俄’事件就是一堆废话。我不认为2020年大选的前景会与三天前有太大不同。”
    
《华盛顿邮报》也认为,报告只会让两党分歧更加根深蒂固,各方相互指责,最后将以2020年总统大选的形式进行清算。格林伯格表示:“过去,在‘水门事件’和‘伊朗门事件’中,一些共和党人一直愿意与总统决裂;但现在,党派和意识形态僵化,右翼媒体让共和党团结在特朗普身后。”“围绕特朗普的分水线没有中间地带,”共和党前政治顾问克雷格·雪莉指出,“这份报告只会加深对抗。”
    
专家则认为,无论如何,“通俄”调查出炉是特朗普上任以来美国政坛的一件大事。对特朗普来说,米勒的报告总体上当然是“利好”:一方面,它可以起到稳固基本盘的效果;另一方面,他有助于特朗普拉拢中间选民。但对其总统任期来说,充其量只是“止损”,算不上什么“加分”。可以预见,在2020年大选前,两党的口头攻击将愈演愈烈,国会和行政部门的分歧日益加大。“左更左,右更右”,势必造成政府决策效率低下。
    
“其实,美国社会政治极化并不是最近才有,”袁征指出,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和奥巴马都难脱干系。小布什政府推行“新保守主义”政策,让共和党的路线向更“右”的方向偏转;随后奥巴马的民主党政府向“左”大幅回摆。结果就是,摇摆地带越来越狭窄,两党主张越来越向两极靠拢。“很难界定美国社会比以往更加极化,但至少这种局面没有实质改观。两党继续争斗和扯皮,中间阶层继续萎缩,所占比重可能已经从40%降至30%,又或者20%?”
    
“这种局面持续,2020年总统选举将变成不是比谁更适任,而是比谁更不适任的负面大选。”刁大明指出。

(注:本文所有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均不代表凤凰网国际智库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