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军丨唐双宁：人生有三条路，留学生已在高速公路的超车道

归去来兮，中国新一波的留学人才“归国潮”正在兴起。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底，中国留学回国人员总数达到265.11万人。逾八成的留学人员学成后主动回国发展。”海归们应当如何自适，怎样才能最好地把握住发展机遇不负韶光？

6月22日，以“新兴中国，翩翩少年”为主题的首届中国留学生论坛在盛夏的北京举办。这场重磅的思辨盛宴也是2019年凤凰网国际智库“与世界对话”系列海外论坛品牌的再延续，凤凰网作为媒体战略合作伙伴对本论坛进行精彩报道。中国光大集团前董事长唐双宁出席论坛并进行开场主旨演讲。

“留学生涯为大家的平面人生奠定了基础，但不等于实现了平面人生。”唐双宁如是说。留学生群体具备良好的竞争起点与优势，学生在课本上学到很多知识基本属于“技”的范畴，真正的经验还需要到中国社会的课堂中积累。在唐双宁看来，从“平面人生”中活出精彩的“立体人生”，青年人需要不断提升自身在哲学、历史、文化艺术等领域的学科素养，这对陶冶情操、启迪人生智慧大有裨益。

以下为唐双宁现场演讲的内容精编，凤凰网国际智库以飨读者。

唐双宁，中国光大集团前董事长

今天很高兴同留学生朋友们做交流。

我刚从威尼斯回来，我的十几幅抽象画作品正在威尼斯双年展上展出。这次双年展上，我发现现在的艺术可谓日新月异，五花八门。大致可分为三大类：一是传统艺术，包括绘画、雕塑等；二是新兴艺术，包括装置艺术、动漫艺术等；三是行为艺术，行为艺术既有新兴也有传统，但它属于即时艺术，需要当场表现。

我过去曾讲过三种人生：线性人生即自然寿命；平面人生即职业生涯；立体人生即全面发展。

人生也有三条道路。一是乡间小道，大体指偏僻农村义务教育以下的族群，接受的是农业文明，对应的是线性生命；二是城镇马路，指城镇享受义务教育的族群，接受的是工业文明，对应的是平面生命；三是高速公路，指享受高等教育的族群，接受的是信息文明，拥有全面发展的条件。高速公路又分行车道和超车道，留学就相当于超车道。

我的分类是比喻，是一家之言。我们这代人曾面临的是城镇马路的人生道路，被迫扔进乡间小路的人生道路，即上山下乡。后来作为特例，赶上时代加上个人挣扎，又挤进高速公路的人生道路。1978年恢复高考，十年的毕业生挤在一起，据说当年的录取率是4%。如果以单届毕业生与录取的比例，我是1971年中学毕业生，我们县同届录取比例是千分之二，也就是我们县1971届中学毕业生只有2名在后来考上了大学。

而你们生下来时，等着你们的就是人生的高速路。你们能出国留学又挤上了超车道。你们是时代的幸运儿。我从过来人的角度，负责任地讲点心里话。

【小才通技，中才通策，大才通略，超才通道】

我的第一个观点是，留学生涯为大家的平面人生奠定了基础，但不等于实现了平面人生。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们在学校、包括留学时学到很多的知识，基本上还属于“技”的范畴。这些“技”走向社会以后，有多少有用？这因人而异，很难下定论。

我认为，“小才通技，中才通策，大才通略，超才通道”。什么叫道，道可道，非常道。20年前，我在人民银行做银行监管一司的司长，负责全国80%以上金融资产的监管，包括三家政策性银行——即国家开发银行、进出口银行、农业发展银行，四家国有商业银行——即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以及全部的外资银行、邮政储蓄银行和四家金融资产管理公司。

那时刚经过亚洲金融危机，金融界面临的最大矛盾就是不良贷款。当时朱镕基总理对这个问题很着急，多次进行调研、进行座谈、了解情况。各家商业银行认为，“不良贷款”由政策原因造成的，非银行责任。

当时要召开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全国金融工作会议的前一天晚上5点多钟，国务院办公厅打电话，说朱总理要政策性不良贷款的数额，这个活儿就转派给我了。但这个活儿是统计司的活儿，不是我的活儿，另外什么叫政策性不良贷款？法律上没有这个定义呀？我就叫大家赶快给各省打电话统计。当时没有“政策性不良贷款”的法律定义，但人民银行有一部《贷款通则》，里面有特定贷款的概念。大家分头打电话，一个小时都回来了，说各省都问什么叫特定贷款？我想了想，说特定贷款就是党和国家领导人批示发放的贷款。

大家又分头打电话。又过了一个小时回来，说各省问什么算党和国家领导人？我说党和国家领导人就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以上、人大副委员长以上、国务院国务委员以上、政协副主席以上。大家又去给各省打电话，又过了一个小时，又回来问各部委算不算？我说人民银行批的算，财政部批的算，国家计委批的算，其他都不算。又过了一个小时，又回来问地方政府批的算不算？我说不算，不算，都不算。这就快早晨了，最后统计上来的结果1万多亿。

1万多亿在当时是很大的数目，我说这得往下砍。怎么砍？砍一半。为什么要砍一半，因为平时抽样调查的结果水分占一半，所以砍一半。我是有出处和依据的。这样在早晨8点之前报上去了。第二天早晨朱总理讲话，说政策性原因造成的不良贷款5000多亿，这还得了，今后任何领导人不准再批贷款。这个事情就过去了。具体数字可能不一定准确，但事情大体是这样。这个事情我想在课堂上和书本里、在留学时是学不来的，需要到中国社会课堂去学习。

【我拿什么“拯救”光大集团？以空间换时间】

到社会课堂去学习学什么？我认为第一要学哲学。

我可以讲，我翻阅过古今中外大量的哲学著作，从古希腊哲学、欧洲古典哲学到马克思主义哲学，比如说康德的三大批判，《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判断力批判》，厚厚三大本，晦涩难懂。我读后概括了七个字，叫“存在、作用、不可知”。康德认为我们生活在此岸世界，与此岸世界相对应的有一个彼岸世界。这个彼岸世界是存在的，是有作用的，是不可知的。由此构成了康德哲学的基础。

康德影响了黑格尔。黑格尔的哲学思想我也概括了七个字，叫“绝对精神正反合”。他认为世界是由绝对精神构成的，绝对精神以正反合的方式存在。康德影响了黑格尔，黑格尔影响了马克思，马克思影响了毛泽东，毛泽东影响了邓小平，所以才有我们今天坐在这里。

那么究竟什么是哲学？教科书上讲，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是理论化、系统化的世界观方法论，是关于自然界、社会、人类思维最一般规律的学说。我认为毛主席有一段话对哲学概括的非常精辟：他说“自从有阶级社会以来，一共有两门学问，一门叫自然科学，一门叫社会科学，哲学则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概括和总结”。

我自己把哲学概括为“平衡”两个字，如果再多几个字，那就是“对立、运动、转化、平衡”。世界上的事物都以对立的方式存在，对立着的事物在不断运动，运动中的事物不断发生转化，通过转化又实现新的平衡。

最近我又想了两个字，一个叫“度”，一个叫“道”。度和道是什么关系？度是道的数量界限，道是度的质的升华。度是一种自律，道是一种自觉。所以我希望你们留学归国后在中国的社会课堂学会这两个字，学会“度”，学会“道”，这样我觉得你们就会无往而不胜。

第二个要学点什么呢？我认为要学点历史。

2007年，中央把我派去中国光大集团，那时光大集团严重亏损，资不抵债，基本已经在技术上破产。但在我手里头，这么一个中国改革开放的桥头堡，这么一个特大型的中管金融集团，几万人的企业要破产，我要怎么向社会和历史交代？

我们这代人在年轻时，就读《毛泽东选集》，《论持久战》给了我很大启发。白崇禧把《论持久战》概括为两句话，叫“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那么我们怎么办？我们也要以空间换时间，把我们主要企业的控股权让出去，引来资金，赢得时间把企业搞好，以这种让出企业控股权的空间的方式换回了时间。

经过艰苦努力，光大后来变好了，由一个长期亏损，资不抵债的企业变成了一个现有五万多亿资产，年利润500多亿，集金融与实业两大板块，横跨境内外的包括银行、证券、保险、资产管理、信托、投行、基金、期货、租赁、环保、文化旅游等在内的一个特大型的金融控股集团。光大经过努力，我们又换回了空间，换回了控股权，并且成为了世界500强企业。

最近我看到一个信息，光大集团的最大子公司光大银行已经在股份制银行中排名第二位，这在十年前是不可想象的。2007年我到光大的时候，光大重组的另一个方案就是银监会接管。如果按照那样，那将是一个比包商银行的体量、影响力不知大多少倍的大型中管金融机构被接管。光大情况的好转历史给了我启发，所以我希望同学们在社会课堂里要学点历史。

第三个学什么？我觉得应该学点文学艺术。

文学艺术不但可以陶冶情操，而且可以从中受到很多工作启迪。我曾在清华、北大和境外的大学做过书法演讲，我给书法下了个定义，什么叫书法？书法就是以笔墨纸砚为工具，以汉文字为对象，以书外功夫为基础，用以宣泄情绪创造美感的艺术。书外功夫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经万件事，抒万般情，师万人长，拓万丈胸。到光大前我曾经长期从事宏观调控工作，到光大后也首先要了解宏观全局。

在我眼里，书法绘画，就是利用灵感对笔墨纸砚，对汉字、图型的宏观调控；诗词散文，就是利用激情，对思想语言、平仄韵律的宏观调控。我过去的本职工作，就是利用职业使命感，对经济事务，经济数据的宏观调控。所以，几十米的巨幅画为什么我敢画、能画，大家说画的还很好，很大程度上是我有参与过宏观调控的底子。它们是异曲同工的。所以，在社会的课堂学点文学艺术，对陶冶我们的情操、启迪我们的思路，很有益处。

【从“平面人生”活出“立体人生”】

我的第二个观点是，我们应该从“平面人生”活出“立体人生”。

立体人生因人而异。我过去的职业要求使我喜欢经济理论。最近看到《湖南公务员遴选宝典》里的一篇文章，大概是给公务员考试收集的参考文章吧，题目是《这位奇人是“文人侠者、治世能臣、诸子百家”，其读书经验不容错过！》，这些我都不敢当。

文章中提出我在央行、银监会工作期间提出的一些金融管理方面的理念，如：农村金融机构的“汤水效应”；银行监管的“四维论”（管法人、管风险、管内控、提高透明度）；国有银行改革的“三段论”；“形似神似论”；农村信用社改革的“四棒论”；金融发展的“四不平衡论”；农村金融的“九龙治水论”等等。

我喜欢散文，创作了几十篇，出版过散文集。我喜欢诗词，创作了几千首，包括古体诗，旧体诗，新体诗，包括诗和词，被聘为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国楹联学会名誉会长。南开大学请我去做书法讲座，贴出海报说我是金融巨擘，是当今狂草第几人，我赶紧说不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数理化有100分，语文没有100分，所以“当今狂草第几人”的说法不成立。

我喜欢绘画，特别是大写意和抽象画，也是业余爱好。本人书画遵循的24字方针：定位业余爱好，坚持原创精神，探索东方大美，奉献公益事业。我喜欢研究宗教，只是研究。我正致力于东方抽象艺术的探索。我认为东方文化的思想基础是儒释道。从一定角度和整体而言（具体另论），西方抽象的背景是工业革命，人们失去了田园诗般的生活，所以许多是以丑的形式出现，真实反映人的内心，唤起人们对美的向往。

东方抽象的艺术传承是书法和写意，工具是传统的东方绘画工具，思想基础就是儒释道。儒家思想用一个字概括就是仁，释家思想用一个字概括就是空，道家思想用一个字概括就是无。所以东方抽象以空灵、气韵作用于人的感官，通过直接表达真善美体现儒家仁的思想，通过留白的形式体现释家空灵的精神，通过气韵表现道家似有若无的非常道理念。

总之，我们这些当年曾被挤到人生乡间小道的人，如今也在活出立体人生。我对外已使用我的笔名、艺名——霜凝，对外介绍是“文化学者，长期从事金融工作，现主要从事文化研究和艺术创作。”你们生来就面临高速公路人生，又是行驶在超车道的群体，更应该活出一个精彩的立体人生。毛主席说过：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里根说过：假如我们不做，谁做？假如这个时间不做，什么时间做？

我祝愿并相信，在这个时间和以后的时间里，你们一定能青胜于蓝，冰寒于水，活出一个精彩的立体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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