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参考 No.83
No.83

全世界都在看昂山素季
如何做到“垂帘听政”

Aung San Suu Kyi, The Lady

作者:宋清润 2015年11月12日
天来,一直关注着缅甸大选的进展。画面里,百姓和选民所表达的激情,已经许久未见。随着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简称民盟)获胜一锤定音,这个国家已不可能保持沉寂了。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了昂山素季身上,因亡夫和儿子是英国人,即便她领导的政党获胜,她也无法出任总统。但出人意料,在关键时刻她表达出了极为强硬的立场,大胆提出“谁当总统都由我主政”,“新总统必须明白自己无权”。

昂山素季如何做到总统之上?军方会甘心交权吗?中缅关系如何演变?外界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兴趣十足。其实,她只要争得民心与军队,“坐”到总统之上并不难。

成为“超级领导人”的可能性很大

11月10日,在潮湿的仰光暮色降临之际,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唱起了民盟的歌曲,Win Maw Twi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缅甸选举委员会表示,昂山素季赢得缅甸议会选举席位。该党的胜利十分干脆,在部分堡垒选区几乎横扫了所有选票。不少选民泪流满面,他们说,“这是个伟大的胜利。”昂山素季则向支持者表示:“我想你们都已对选举结果心知肚明。”

长期以来,昂山素季在民盟一言九鼎,在选民中有压倒性支持率,民盟胜选主要靠昂山素季的个人影响力。很多支持者希望她能获得实质的最高权力。

大选结果出炉后,明年1月新联邦议会选举人民院和民族院两院议长,2月,议会推选正副总统、审核部长人选。如果民盟在联邦议会占据半数以上席位,那么,其将组建政府。

极高的声望与威望是昂山素季超越总统执政的一大优势。

昂山素季表示,在任何民主国家,胜选政党领导人应成为政府领导人,在她不能出任总统的情况下,民盟可推出符合宪法的总统,但她“将在总统之上”,新总统将没有权威,按照民盟政策施政,而她作为执政党领导人可做出所有决策,无论谁当总统,她要“主政”!她强调,此举并不违宪,因为宪法并未有关于“总统之上的人”的条款。这让人联想到了当年的印度国大党主席索尼娅·甘地。

昂山素季缘何会提出如此大胆、强势的“垂帘听政”方案?她要突破宪法束缚,实现“高于总统的超级权力梦”,具体会怎么做?

实际上,昂山素季实现在总统之上执政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昂山素季作为党主席,其执政党的决议肯定会影响到总统的决策;而且,昂山素季的声望和威望定会在未来总统之上,未来总统无疑是会受到她很大的影响的人

此外,从客观分析来看,尽管有缅甸人担心军方不甘心丢权而有所行动,但军方会再度政变、否定大选结果的几率似乎较小。一方面,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表示,军人会尊重选举结果,不会让“1990年军政府否定大选结果”的事件重演。总统吴登盛也表示,会向新政府移交权力。其实,如果此时军人干政势必引发社会强力反弹。

1988年昂山素季领导民盟参政以来,曾被软禁15年。民盟尽管在1990大选中赢得议会495个议席中的392席,但军政府继续执政。2010年大选时,昂山素季仍被软禁,领导民盟抵制大选,再次无缘执政。此次大选,民盟议员候选人击败联邦议长吴瑞曼、巩发党主席吴泰乌、副总统赛貌康等执政党多位重量级人物。

昂山素季因亡夫和儿子是英国人而无法担任总统

不可得罪宪法规定的军队地位和利益

很多人或许还未注意到,目前缅甸选委会公布计票结果的速度,远低于民盟及其支持者的期望值。有传言称,有些人和组织想搞些事端,另一些人则担心民盟执政之路发生变数。就在笔者刚刚完成此文之际,在缅甸的两个朋友发来两个新信息:一是传言有人要闹事,如出现社会骚乱,军人干政的可能性仍在;二是,昂山素季近日已公开致函,希望与国防军总司令会晤,商讨国事。好消息是,总统吴登盛、国防军总司令敏昂来、联邦议长吴瑞曼均同意昂山素季的邀请,参加下周的“民族会谈”。

但另一方面,昂山素季也告诫支持者要低调,不要触发社会矛盾和冲突。如果在未来两三个月发生某种社会骚乱,或者其他重大危机,军人干政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新政府的组建势必遇阻。

目前,有些人认为,昂山素季和民盟打着“民主”旗号争得民心,在有望实现执政后,却又提出违反民主原则的“超级权力”方案,缅甸历史上从未有过先例。昂山素季如此操作,一旦违宪,势必引发“政治地震”。宪法规定,总统是所有国民的最高领导人,其是某党成员的,当选后不得参与所在政党事务,需竭尽所能地正直履行职责。总统若未能圆满完成法律赋予之职责,或有损宪法规定之总统行为准则的,将被弹劾。现任总统府办公室主任吴佐泰等人公开对西方媒体表示,昂山素季“凌驾于总统之上”的说法违宪。

这恰恰说明,尽管昂山素季超越总统执政可能性很大,但其方案的风险和难度也同样存在。那么,昂山素季和民盟准备好执政了吗?

缅甸面临着诸多复杂难题:政府军和多个民族武装的冲突仍在继续,佛教徒与罗兴亚人(穆斯林)的矛盾尖锐,经济落后,缅币贬值,农村贫困,贸易赤字,教育滞后,罢工迭起等等。民盟从未在某个省、市,哪怕是镇执政过,核心领导层多进入古稀、耄耋之年,又未重视中青年骨干的培养。

有人还是担心民盟缺乏足够治国人才,未必能管理和发展好国家。

不可否认,昂山素季称其父亲是军队缔造者,她热爱军队,愿与军方合作,要组建“和解政府”。但在政见和利益存在诸多分歧的情况下,昂山素季能否处理好与军方的关系?避免军人再度干政呢?

军人已直接或间接掌权53年,影响甚大。即便民盟执政,也须尊重宪法规定的军队地位和利益,谨慎行事。比如,军人议员占议会25%席位,可否决任何修宪案;国家将坚持军队能参与和担负对政治生活的领导,国防军独立处理军务,国防部、内政部、边境事务部的部长为现役军人,总统在任命这三个部长时须与国防军总司令协商人选;总统领导下的国家国防与安全委员会共11名成员,而国防军正副总司令、退役军官出身的一名副总统、国防部长、内政部长、边境事务部长等占6席;当国家出现重大危机时,国防军总司令可依宪接管和行使国家行政、立法、司法等权力。

大选后,出现军方支持的巩发党下台、民盟执政的局面,本就是政坛地震了。而民盟未来势必重启修宪进程,为将来昂山素季参选总统和民盟治国等解除诸多束缚,民盟修宪一旦触及军方利益底线,势必引发军方反弹。

11月8日,缅甸大选投票日,选民们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政治是一门艺术,需要妥协,独揽政权也意味着责任和风险的提高。

为避免潜在的政治博弈危机,为了国家整体利益,民盟联合巩发党、少数民族政党等组建大联合政府,或是明智之举。在缅甸,任何政党想执政,没有军方的支持是非常难办的。昂山素季近日公开致函国防军总司令,希望举行会晤,商议国事,说明组建大联合政府是有可能的。缅甸选民对昂山素季和民盟寄予厚望,但期望越高,失望也易越大,若民盟未来政绩不好,协调不好各种关系,下次大选后也会下台。若其施政出现重大失误而引发乱局,军人依宪干政的可能性仍在。

对华政策总体不会受制于西方 但担忧美中在缅博弈

中缅建交65年半,历经缅甸政治和国际风云变幻考验,总体保持友好。而民盟若执政,中缅关系前景如何?

中缅友好合作大局总体会向前发展。第一,昂山素季母亲杜庆芝与周恩来、宋庆龄、邓颖超等中国老一辈领导人友谊深厚。昂山素季幼时常随其母赴中国驻缅使馆做客,至今还保留着周恩来总理送其家族的礼物。她在2010年11月13日结束软禁生涯获释后的首次记者招待会上,就询问助手是否有中国记者到场。

昂山素季致力于推动中缅友好关系。如,2013年初,她领导的莱比塘铜矿事件调查委员会认为项目并非存在严重问题,在占地补偿、环保等领域做出改进后可继续,使铜矿避免被关停厄运。今年6月,她率团访华,受到习近平总书记接见。她表示,“缅中是邻居,而邻居是不可选择的,致力于两国友好关系发展至关重要。民盟重视缅中友好,钦佩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取得的巨大发展成就,希望通过此访深化两党关系,推动两国人民之间的友好关系向前发展。”

民盟发言人吴年温等高层也多次表示支持中国“一带一路”建设,大选前后再度表示重视对华合作。而且,中国是缅甸最大外资来源国、最大贸易伙伴国、最大顺差来源国、最大工程承包商和重要外援国,西方资金和市场对缅经济的拉动作用尚远逊于中国,缅甸发展需要扩大对华合作。第二,缅甸是中南半岛大国,民族主义情绪强烈,外交传统原则是在大国间左右逢源。

昂山素季、民盟与西方关系好,但其首先是维护缅甸利益的民族主义者,对美国并非言听计从。

例如,美国2010年曾施压昂山素季改变抵制大选态度、领导民盟参加大选,但昂山素季称,民盟不是美国在缅分支机构。因此,民盟若执政,其对华政策总体不会受制于美国和西方。

毋庸讳言,若昂山素季和民盟执政,中缅关系亦或存隐忧。第一,民盟若能执政,是靠选票,施政也须尊重民意,尽管有时民意未必理性。缅甸部分人指责缅甸前军政府与中国签订的合作项目不透明、破坏环境等,这种思潮会否对新政府构成强大压力,导致两国大项目合作再度受阻,以及密松电站命运是否会真得交由缅甸民众决定?等等。

第二,缅甸民族和平进程由现政府和军方共同推动,民盟若执政,其将如何续推进程,其政策能否获得军方有力支持,能否尽快妥处复杂的民族矛盾与利益冲突,尽快实现全国和平,若新政府和军方的民族政策发生分歧怎么办,尤其是缅北地区是缅北武装冲突最激烈之地,中缅边境能否尽快实现稳定,这些都有待观察。

第三,若民盟执政,美国或解除对缅大部分经济制裁,西方对缅投资也会增多,会给予缅甸出口产品更多优惠,会更积极推动缅甸政治转型,向其渗透西方理念。西方在缅影响力会全方位扩大,中缅双边合作,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一带一路”上等多边框架下的合作,或会受到西方更激烈竞争乃至挤压。

昂山素季曾公开表示担忧美中在缅博弈,担心缅甸被视为美中“战场”。因此,笔者建议缅中美宜探讨三方良性互动与合作多赢之道。

缅甸的未来引发中西方共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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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润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孟加拉湾研究室主任,博士。主要研究缅甸、泰国局势、美国与东南亚军事关系等问题。专著有《“亚太再平衡”战略背景下的美国与东南亚国家军事关系》、与知名学者张锡镇教授合著《泰国民主政治论》、参与编写《中美亚太和平共处之道:中国•美国与第三方》、《缅甸国情报告》、《影响当今世界的重要思想人物》等,并在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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