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袁鹏:

中国赋予全球治理新内涵

本期作者:袁 鹏,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

采访记者:郑怡雯,凤凰国际智库研究员

【编者按】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第十一次峰会将于9月4日至5日在浙江杭州举行,世界将迎来中国的G20时刻。凤凰国际智库的战略家栏目将推出特别系列专题之“战略家读G20”,邀请顶尖学者就G20峰会的各类议题展开深入讨论。

中国主办G20峰会,最大的贡献在哪里?欠缺在哪里?国际机制屡屡失灵,问题出在哪?全球治理的未来会走向何处?中国凤凰国际智库专访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袁鹏。

中国跳出“狭隘小圈子”,重新激活G20

凤凰国际智库:近年来,中国不断鼓励“走出去”,在国际舞台上发出更多声音发挥更多作用,但现实情况是当下面临着“去全球化”的趋势,国际治理也面临着危机,此次G20峰会也是在全球化困境下举办的,您认为,中国对这届G20峰会的最大贡献在哪里?

袁鹏:G2O于1999年成立,在布雷顿森林体系框架内非正式对话的一种机制。2008金融危机之后,由于美国的困境,美国时任总统小布什提议将G20从外长级别的会议上升到首脑级会晤,自那以后,G20才真正引起世界关注。之后,G20的总体发展不错,但这几年来,随着美国对G20的需求度下降,美国对推动G20的动力严重不足,G20峰会所起到的效果并不明显。这与2012年、2013年举办的APEC会议有些相似,当时奥巴马也是两次缺席APEC,但在2014年,中国主办的北京APEC则将该会议重新激活。

此次G20峰会,中国所做的最大一个贡献,就是通过中国强大的办会能力和强大的经济支撑,以及中国这一崭新的新兴大国形象,再把一个动力严重不足的G20,通过中国主场把它重新激活,把这个囊括全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峰会赋予崭新的动力和生命力,这本身就是我们中国对G20峰会和世界最大的一个贡献。

另一方面,在办好会议的同时,在峰会议题设置上,我们要推出符合时代潮流和各国期待的会议内容。早在半年前,我们就已经提出了对G20主题的想法——“构建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这一主题并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中国针对这届G20峰会量身定做的,既和中国国内“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以及“五位一体”的新发展观相呼应,又与世界发展的最新需求相对接。

此外,就具体我们应推动何种成果,目前看来,中国已经在国际反腐合作、金融合作等领域不断推动。事实上,更重要的是中国应通过G20峰会展示出一种形象——即中国把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先暂时放一放,比如东海、南海、国内经济问题先放一放,而着力思考全球共同关心的问题,比如自由贸易、全球化的“2.0版本”,全球金融合作和宏观经济协调、落实气候变化协议等等领域。中国举办G20峰会的价值体现在于,中国在全球共同期待而美国又无法全面领导的关键时刻,发挥一个新兴大国应有的作用,展示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而不是纠缠在自己狭隘的小圈子里面,这本身是一个中国贡献的重要方面。

国内对G20研究不深,一哄而上发言但内容重复

凤凰国际智库:中国筹办G20峰会,您觉得还欠缺些什么?

袁鹏:可以说几乎是万事俱备了。不过值得提一点,就中国整个学术界、理论界、战略界、经济界对G20本身的研究,还不够深入、具体。大家往往一哄而上,什么热谈什么话题,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大家谈的大同小异,基本还浮在面上,我们对G20的深度研究和把握还要加强。G20本身属于经济金融领域,将G20与国际格局和战略进行对接,G20与中国改革发展需求对接,这些方面的专家、著述、言论,相对还比较欠缺。相反,泛泛而谈的,赶时髦的讨论相对居多。我们需要真正能取得话语权的内容,同时还要超越本国私利的内容,才能引起全世界各国的共鸣。仅仅停留在表面,只顾着签些协议,过后基本留不下历史的划痕。

随着中国崛起,历史赋予了中国在世界范围内很重要的角色,G20杭州峰会意味着,我们已从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的外围进入中心,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但现实情况可能是中国还没有完全做足这方面准备,这给我们的启发是,中国应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地参与全球治理。

客观上来说,中国在很多方面的被需要度还会提高,中国已被推上了世界经济舞台的前沿、国际政治舞台的中心和全球安全领域的敏感地带。但中国的能力、知识储备、思想准备、行动准备能不能符合新时期全世界对中国的需求?这些能力的差距还需要不断加以弥补。

全球治理新内涵:超越传统非传统,超越西方非西方

凤凰国际智库:有外国学者评论说,西方国家希望主导G20的脚步并不会停止,中国仍需面对西方国家在整个全球治理体系中的强势地位,但也有观点认为,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类似G7,G20的国际机制“失灵”,这反应出西方国家的困境,可能需要新的机制和新的国家主导,您如何看待这类说法?您如何看待全球治理的进程,它的未来走向是怎样的?

袁鹏:中国主办G20峰会,将主打全球治理这张牌,因为全球治理是目前世界范围内的一个最大公约数,这是各方所期待的,同时结合了西方话语,又填充了中国内容,把全球治理体系从过去一个狭义的理解变成了相对具有包容性的理解。

全球治理这个概念是从西方发源的,是从欧洲发源的,可当时的全球治理更像是一个后现代社会的欧洲人在思考如何在后现代世界加强一些非传统议题的讨论、超越传统政治进行治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西方确实掌握着这方面的话语权。但长期以来,这一全球治理理念之所以没有得到广大非西方国家的呼应,主要因为它的单一性,把全球治理完全聚焦在非传统安全的层面,显得很片面。

如今,随着欧洲自身出现问题,美国国内政治出现问题,再加上全球的乱相,人们越来越意识到所谓的全球治理,远远不止是对一些非传统功能性议题进行治理,现在更迫切的是对全球所有重大问题进行全面诊断和治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全球治理进入了一个新境界,这一新境界超越了过去的狭义理解。

尽管全球治理的定义问题仍然在学术界很有争论,有人认为全球治理主要是聚焦于非传统安全的,似乎研究全球治理和研究地缘政治的是两拨不同的人。但我们还是需要对这两方面进行整合,一方面,传统和非传统现在已经没有明确的界线,另一方面,西方和非西方在全球化全面失灵的状态之下,都面临着共同挑战,这使得全球治理第一次超越了过去的“西方”和“非西方”。

中国接下了全球治理的这面旗帜,是全球治理的一个标志性、转折性的变化,它超越了传统和非传统的界线,赋予其新的含义和更具时代特色的内涵。这个内涵在于,全球治理应是与国际体系、国际秩序的全面失衡、对国际秩序的重塑和修补连接在一起。

从国际安全秩序方面来说,中东已经失序了,欧洲成为全球难民集散地和恐怖主义重灾区,认为已进入“后现代”的欧洲人突然发现,所谓“后现代”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错觉和幻想,欧洲也需要关心现代社会战争与和平这些俗事儿。

一方面,旧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如何在新时代条件之下,更多包容西方和非西方国家,这就可以通过G20峰会进行修补和完善。另一方面,把还没有制定秩序的新议题尽快通过G20的平台初步搭建起来,比如全球网络秩序、金融秩序等等,对全球秩序和全球治理进行有机衔接和整合,使大家超越了过去对东西方理解的差异、传统和非传统的界线。如果各方能在这方面达成共识,从观念上进行破题,是极具理论创新意义的。

凤凰国际智库:您刚刚提到全球治理的新理念,那么如果落实这些新理念,就涉及到机制性的创新,您觉得G20峰会以及其他国际机制能够实现这一理论创新吗?国际机制的创新,又该怎么做?

袁鹏:机制上的创新必须是渐进的,一步一步走,机制创新也是从易到难,从各方最有可能达成共识的领域做起。现在看来,各方在气候变化领域已经达成共识,这个共识也是来之不易,这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双方妥协的产物。最困难的领域在于全球安全秩序,因为它涉及到主权、领土、势力范围、地缘政治博弈。

当然,全球治理还有许多空间可以挖掘,比如国际金融、国际贸易领域,还一些有功能性议题的合作,比如国际反腐机制。现在看来,中国在力推国际反腐机制的构建,确保任何一个国家贪官无处遁逃,这也是中国结合国内经验和国际经验的体现,因为各国在做反腐工作。

通过这一个一个功能性议题的合作,形成了全球平台,这就是全球治理的体现。所以全球治理并不是空的,这其中有好多事可以做。当然,办会只能解决一些最重要的问题。其他各项议题还是需要国家不间断努力去达成,因此我们也不能对G20峰会赋予过多不切实际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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